上一节说了,日本人在腾格里旗王爷府设立的满蒙株式会社凶相毕露,终于侦破了老牛槽沟劫烧军车的案子,共产党员吴一民组织领导的漠北抗日游击队员刘二柱子等三人英勇就义。大岛芳子对龟田的行动极其不满,气得骂了起来,其实这就是日本陆军和特高课之间的行动风格不同罢了。日本陆军喜欢赤裸裸的杀戮,而特高课则喜欢来阴招。
大岛芳子原本希望找出吴二魁,再用吴二魁放长线钓大鱼,把漠北一带的抗日分子一网打尽,哪里想到线索却彻底断了。同时,大岛芳子还发现,唐巴图事件后,虽然改组了腾格里旗伪警察局,又调来了一个小队的日军,表面上加强了大日本帝国对腾格里旗的控制。但她从王爷府上自色勒扎布王爷下到桑杰扎布、冬日布的眼神中可以探测到一个共同的信息,那就是这里的蒙古人对日本人越来越不信任,越来越不配合了,不满的情绪与日俱増。而这才是她大岛芳子甚至是她的上司哥哥大岛秀夫非常担心,非常不愿意看到的。
正在这时,巴林那边的敖音达赖家派人骑快马送来了诺音吉雅病重的消息。色勒扎布王爷召见了送信的人,问了妹妹的情形,便准备亲自去巴林看望病重的诺音吉雅。但这不寻常的举动立刻惊动了大岛秀夫的注意,他紧急回电,要求大岛芳子无论如何都要阻止色勒扎布王爷的巴林之行,并速派国瑞返回腾格里旗王爷府。在得到上司的指令后,国瑞和大岛芳子脚前脚后地去见了色勒扎布王爷,他和她都以现在军情紧急为由表达了不同意色勒扎布前往巴林的意见。色勒扎布王爷只好做罢,但他要求诺音高娃代表他去看望远在巴林的妹妹,国瑞和大岛芳子也就提不出什么反对的意见了,只好同意了这一要求。
诺音高娃听哥哥说让她去看妹妹,略作深思后表示,让她去可以,但必须得由桑杰扎布带几个卫兵保护她,她才能去。在国瑞和大岛芳子的眼中,诺音高娃是一个开朗开放的新时代知识女性,远比她的王爷哥哥好对付。所以,他们很快就同意了诺音高娃的意见。尽管色勒扎布王爷去不成巴林了,但该表示的还得表示,就把朋友从杭州西湖带给他的一包莲子,用个锦盒盛了,让诺音高娃给德钦王爷带去。
事不宜迟,诺音高娃和桑杰扎布带上一个班的护卫出发了。这次和上一次送诺音吉雅出嫁不一样,上次是送亲的马车,走的自然要慢很多。这次全是骑快马,诺音高娃疯了一样地打着马狂奔着,桑杰扎布骑着黑豹马领着黄虎带着一个班的卫兵在后面紧跟,只用小半天的时间就到了柏树洼。虽然过去好多年了,桑杰扎布还是害怕大黑儿马子和大白骒马来找儿子,就给黑豹马绊上了腿,还派两个跟班的专门看着。黑豹马看上去也没什么非分之想了,只是低着头,啃吃着嫰嫩的小草。
这是柏树洼的又一个春天了,泡子里的冰已经全化开了。山坡上的柏树依旧是一片浓浓的墨绿色,而在阳光下泛起特有白色晕圈的桦树才刚刚伸开黄绿色的叶片,还有绿了梢头的红柳、黄柳,把柏树洼装扮成一副春意盎然的样子。水泡子边上的蒲草和芦苇也都已冒出了尖尖的嫰绿色的叶子,有一群水鸭子在水面上游动着并不时地把身子扎进水里。尤其让人亮眼的是有一群白天鹅也在水面上高傲地昂着脑袋,成双成对地游动着。诺音高娃招呼着桑杰扎布过来和她一起蹓跶蹓跶,让他把马放在泡子边上啃青草。
这两个还很年轻的人领着黄虎一气儿跑到沙梁顶上,从梁顶上往下面看,水泡子像一块不规则的碧玉镶嵌在绿树丛中。远处的桦树林子里闪动着野马的身影,但并不见大黑儿马子和大白骒马。
此时此情,草地、鲜花、水泊、白沙、蓝天,如同一幅绚丽多姿的油画。而沉浸其中的人儿,竟然也分不清是在画中还是在镜中了。
在梁顶上待了一会儿,看了一会儿,他俩又跑下沙梁,跑到水泡子边上去看水鸭子和白天鹅。诺音高娃瞅了一眼桑杰扎布,若有所思,感慨地说:“要是托生成一对白天鹅也挺好的,能自由自在又成双成对地飞翔。”桑杰扎布感觉有些不自在了,转头望着远方,喃喃自语道:“嗯,鸟是比人还自在,诺音吉雅不知怎么样了。”两个人好像有好多话要告诉对方,但又都不知从何说起,也便没有再说下去。就这样待了一会儿,护卫拿过些牛肉干、奶豆腐,大家吃了,又上马赶路了。
当天晚上,诺音高娃等人住在草原上的一户放牧的蒙古人家里。这家的主人听说来人是腾格里旗王爷府的格格,特意将两个蒙古包腾出一个让诺音高娃住。桑杰扎布让护卫班长把岗哨安排好后,进了诺音高娃的蒙古包。诺音高娃正在洗头,那一头长长的黑发飘散下来,像是一道美丽的瀑布,把桑杰扎布都看呆了。诺音高娃却将一张俊脸隐藏在秀发里,低着头,一边用纤纤玉手揉洗着头发一边笑着说:“桑杰扎布你坐下呀,傻站着干什么。”桑杰扎布只好像个听话的乖孩子似的坐在一边。而诺音高娃却显得相当的自然,把头发用毛巾揉了揉又用木梳拢好,再用一条纱巾扎上,这才挨着桑杰扎布坐了下来。她瞅着桑杰扎布的眼睛,脸上泛起迷人的笑,看似不经意地说道:“桑杰扎布,你这个副司令当的怎么样?”此时的桑杰扎布已经被诺音高娃身上散发的气息迷住了,他在暗暗地抽动着鼻孔,渴望能够再吸入一些这种与自己的那个女人不一样的味道。因此,当他听到诺音高娃的问话后,稍稍地呆愣了一会儿,这才不好意思地笑着说:“啥副司令啊,现在还不都是日本人说了算。”诺音高娃问:“那你往后打算怎么办?”桑杰扎布说:“咋办也没法儿办,这日本人你撵都撵不走,连王爷府都快成他们日本人的了。”诺音高娃微微一笑说:“那也不一定,现在日本人想往前打打不动,已经像是一头陷在烂泥塘子的野马了,他们占的地方到处都不消停。”桑杰扎布说:“要说也是呀,在咱们腾格里旗才有几个日本人啊,咱凭啥让他们管着?”诺音高娃说:“咱们腾格里旗的人要是都像你这么想,他日本人想管也管不住了。”桑杰扎布说:“高娃格格,你这书真没白念,咋知道得这么多?”诺音高娃说:“往后别叫我格格,就叫我诺音高娃吧,我叫你桑杰扎布,你没看这都啥年代了。”桑杰扎布低下头,搓着手,说:“那啥年代咋也得有个尊卑之分。”诺音高娃说:“往后有人在跟前你就叫格格,就咱俩的时候就别叫。”
两人相视一笑。
这一夜无话,桑杰扎布让诺音高娃说得心里舒舒坦坦的,难得地睡得很沉,还做了一个离奇古怪的梦。他梦见他和诺音高娃骑着黑豹马腾云驾雾地跑着,诺音高娃在他身后紧紧地抱着他的腰,黄虎伸着舌头在后面拼命地追着。突然,天上红光一闪,诺音高娃“哎呀”一声松开两手,坠入身下的五里云雾中。她撒手时还从后面拽断了桑杰扎布脖子上那根系着玉虎珮的丝绳,然后攥着玉龙珮,扯着系绳继续往下坠落。桑杰扎布一见,急了,一抖马缰绳也跟着追了下去。眼瞅着就快追上了,但就是追不上。他甩出套马杆套住了她,那黑瀑布似的一头秀发披散下来。他把套马杆用力拽过来,伸手抓住了她的头发向上一提,看到的却是满脸是血的乌兰。桑杰扎布一下子吓醒了,摸一摸脖子上的玉虎珮还在,黄虎还趴在他的身旁,这才确认只是做了一个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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